看了不同演员的工资,才知贵圈有多变态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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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|三伏
来源|最人物
冯远征用了20年,也没能走出“安嘉和”的阴影。
《不要和陌生人说话》播出之后,冯远征每次出现,都伴随着人们对这个角色的议论,以及对其个人素养的质疑。
他所塑造的变态医生“安嘉和”太过深入人心,没有温度的笑容、阴森可怕的眼神、对妻子的每一次拳打脚踢,都成为了很多观众的“阴影”。
拍完这部戏之后,冯远征说:“家暴只有0次和无数次。”那一年,北京市的离婚率有了显著提高,许多被家暴的妇女,终于鼓起了勇气。
他还说,有一个角色,被人记了这么多年,是一个演员的荣幸。
而就在前不久,冯远征刚被官宣了一个新的身份: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第五任院长。
在被无数观众称为“艺术圣殿”的北京人艺,冯远征是有史以来第一位演员出身的院长。
从他踏进人艺大门的那一天起,排练厅里四个大字就印入眼帘、深入骨髓,那四个字是——戏比天大。
然而“戏比天大”的背后,是一个令人扼腕的现实:戏骨演一场话剧酬劳1000块出头,而有些流量明星的片酬动辄千万……
是务实,还是求名?是戏比天大,还是钱比天大?是尊重演艺事业,还是只想找棵摇钱树?
这考验的,绝不仅仅是每个演员的自我修养。
01
在成为演员之前,冯远征曾经的舞台,在天空。
1976年,14岁的冯远征进入了北京市108中学(现北京市五十中学)就读。
这是一所有着跳伞传统的学校,冯远征被选拔进了北京市的业余跳伞队。
四年之后,他得到了一个参加全国比赛的机会,但比赛的时间却与当时最为重要的高考,产生了冲突。
一边是参加集训、比赛,有机会进入专业队;一边是学习、高考,按部就班成为大学生。冯远征来不及多想,就选择了自己当时最为热爱的跳伞。
谁知,比赛结束了,北京市拿了团体冠军,他的未来却再无下文。雪上加霜的是,由于没有参加高考,拿着0分的成绩单,他甚至连复读都不被允许。
两个月之后,他在哥哥的帮助下,进了一个拉链厂当工人。
那是1981年,日新月异、开放包容的八十年代,刚刚拉开帷幕。
在拉链厂工作的那段时间,冯远征过得并不愉快。
现实生活中的工人生活,与宣传画里那些个洁白的毛巾绑在额头、整齐的工装穿在身上的工人形象,实在相差太远。
这个19岁的少年,突然陷入了对未来的迷茫。
一天,他浑浑噩噩地走进了人艺的小剧场,看了一场林兆华导演的戏剧《绝对信号》。
某个瞬间,他突然与舞台上那个苦闷的、无助的、迷茫的待业青年“黑子”,产生了深深的共情。
舞台上的剧情跌宕起伏,冯远征坐在黑暗的观众席,泪流满面,“太震撼了,那种‘震撼’就是想让人哭,那是对艺术产生的一种信仰”。
1982年之后的那三年,冯远征几乎走遍了北京所有的业余表演班——为了心中的演员梦。
他从拉链厂辞了职,将所有的积蓄都投进了这个脆弱的梦想。
没钱了,他就去找个临时的工作,一旦凑齐了上课的学费,他扭头又将钱交了进去。
在这期间,为了让自己有实践的机会,冯远征还经过一个远亲舅舅的介绍,进入到中国青年艺术剧院(现国家话剧院),当了一年多的群众演员。
但这种破釜沉舟般的执念,在早期,并没有给他带来认可,大多数老师上完课,都会对他说一句:“你要不还是回去当工人吧。”
冯远征也曾想过放弃,他找到了被称为“中国音乐剧之母”的钮心慈老师,对她说:“我不想学了”。
钮心慈问他为什么?冯远征支支吾吾,找了个理由:“我长得丑。”
钮心慈急了:“你怎么长得丑了?我们学校的姜文丑不丑?演戏演的很好啊。”
当时姜文正在中央戏剧学院学表演,班里12个小品,他能出演10个,表现非常亮眼。
这一点点鼓励,让冯远征咬牙坚持了下去。此刻他或许没有想到,人生的转机即将到来。
1984年,22岁的他报考了北京电影学院,面试过程中,他声泪俱下的表演打动了一个人:著名导演张暖忻。
此刻,她恰好在为自己的新片《青春祭》物色男主角。
如今看来,那是冯远征最志得意满的瞬间,出演了人生中第一部电影《青春祭》,也顺利地被北京电影学院录取。
谁知,正当他兴冲冲地准备办理手续去报到时,北京电影学院招生办将他的档案打了回来,不予录取。
冯远征去讨说法,只讨到了四个字:形象一般。
于是,孤注一掷的冯远征,把自己报考的最后一站,定在了北京人民艺术剧院。
这一次,命运终于眷顾了他。
02
1985年,23岁的冯远征考进了北京人艺的学员班,成为了一名话剧学员。
前三年求学生涯的坎坷不平,让冯远征格外珍惜每一次学习的机会。而这个在每门课程都竭尽全力的学生,也渐渐被一个德国女人看在眼里——露特·梅尔辛。
1986年,应时任北京人艺副院长林兆华的邀请,西柏林高等艺术学院的梅尔辛教授来到了人艺,教授格洛托夫斯基表演方法。
这门课程,要求演员们大量使用身体技术,来激发人的潜能。一节课三四个小时,又要翻滚、还要跳跃,很多人都不想学。
比如,日后在《人民的名义》中名噪一时的“达康书记”吴刚,就是非常抵触的一员。
他对老师谎称自己有脚气,没法上课,逃课的理由十分清奇。谁知阴差阳错地,翻译将“脚气”翻成了“脚上有病”,梅尔辛还以为这人骨折了呢,马上准了假。
而在这门课上,学得最用力、最认真、也是最好的,就是冯远征。
冯远征的同班同学,也是国家一级演员的岳秀清分享过这样一个故事。
某一次,冯远征在热身之后,直接顺着排练厅的撑柱,徒手爬上了8米高的房梁,结果上去之后下不来,还是大家找来换灯泡的梯子,才给他接下来。
有天分、又刻苦的学生,梅尔辛自然也格外喜欢。
有一天,她对冯远征说:“如果你明年去德国,考我的班,我会第一个录取你,你愿意吗?”
冯远征说:“不愿意。”
这样的邀请发生过很多次,冯远征统统拒绝。那时候,冯远征已经成为学员班里第一个正式出演话剧的人,演的是《北京人》里的曾文清,“还没毕业就当主演,前途很光明了,我为什么要去德国?”
直到1989年,27岁的冯远征失恋了。
失恋后的冯远征感觉天都黑了,他决定要离开这个伤心地,就联系了梅尔辛教授,收到了热烈的欢迎。
于是,他坐了8天的火车,去到了德国,敲开了梅尔辛的家门。
在德国,冯远征一边上课,一边演出,梅尔辛把他安排在了自己一个学生开的剧团里演戏,每月有一千五到两千马克的收入。
但在当时的德国,“排外”的气息实在太过浓郁。
东西德刚统一时,冯远征被朋友叮嘱千万不能出门,出门遇到新纳粹的话,就可能会挨打。坐地铁时,他也曾遇到几个纹身大汉冲着车厢里的人大喊:“外国人滚蛋!”
某一天,演出完的冯远征坐在酒吧,听其他的演员聊天。突然有一人走了过来,连声招呼都不打,直接来了一句:“你是日本人?”
冯远征说:“我是中国人。”
那人又问:“那你来这里干什么?”
冯远征搞不清楚这个人要干什么,就说:“我是来学表演,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机会。”
结果这个人突然情绪变得激动:“你一个中国人在德国演戏,你知道有德国演员演不上戏吗?你是中国人,回中国演戏去啊!”
被排挤、被孤立,在剧团里,他也始终演不到自己喜欢的角色,于是,他决定回国。
他说:“柏林墙已经拆了,但是,在德国的每一个中国人心里都会有一道墙,是中国和德国之间文化的、生活习惯的墙。”
1991年,冯远征告别了梅尔辛教授,不顾她的反对,执意回了国。
到达北京的当天,他就去到了人艺,在剧院门口,他遇到了时任副院长的于是之。
于是之问冯远征:“你还回剧院吗?”
冯远征掷地有声地回答:“回。”
04
回国之后,冯远征没有放下自己在德国学到的先锋艺术。
1993年,北京电影学院办了一个业余培训班,正规老师瞧不上这个草台班子,冯远征就和朋友牟森接了手,推广格洛托夫斯基表演流派,带着学生排练话剧《彼岸》。
在电影学院的一个教室里,《彼岸》连演6场,引来了很多先锋派的艺术家,这其中,就有崔健。
崔健看完这部话剧,对冯远征说:“你们什么都是中国的,怎么就音乐用外国的?”
于是,他回去写了首歌,名字就叫《彼岸》。
再往后,冯远征一边零散地拍着戏,一边在话剧舞台上演出,直到那个改变他一生的角色到来。
2001年,39岁的冯远征接到了一个剧本:《不要和陌生人说话》。
他饰演的这个角色,是一个看起来几乎完美无缺的外科医生“安嘉和”——高级知识分子,华侨医院胸外科副院长预备役,甚至首长来了,都点名要他做手术。
但剥下他温文尔雅的这张皮,背地里的“安嘉和”却是个歇斯底里的家暴男。
接到这个剧本时,冯远征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演——他自己既没有打过老婆,又不能逮着人请教关于打老婆的事情。
他只好尝试着打了妇女热线,想从工作人员的口中,得到相关的资料。
结果对方一听,还以为是冯远征准备家暴,前来“踩点”来了,苦口婆心地告诉他家暴是不可取的。
在谈话的间隙,冯远征尝试着问了一些常识性的问题——
他问:“家暴这件事,在现实生活中的比例是多少?”
工作人员跟他说了个数字:50%。
他又问:“那家暴的实施者中,高等学历的多不多。”
工作人员说:“很多。”
工作人员还给他举例说明:有一个博士,把老婆绑起来,拿高跟鞋敲她的头,最后把老婆打到了脑颅出血。
冯远征听着,心里有了这个角色的底色,也有了演这个角色的某种必要性。
2001年,这部剧在“国际反家暴日”期间播出,冯远征与梅婷的演绎,引起了全民讨论的热潮。
这部剧的热播,让中国人第一次对家庭暴力的态度,从“家丑不可外扬”的麻木不仁,转变到了“这就是暴力”的义愤填膺。
有报道说,这部戏播出两个月之后,北京市的离婚率有了显著的提高,许多在家暴苦海中挣扎的女人,终于找到了反抗暴力的勇气。
演完“安嘉和”之后,因为角色演绎得太过深入人心,冯远征在外经常会被人“问候”。
在小区拍戏,一个大哥开车路过,看见了他,喊了一声:“安嘉和!”冯远征愣了一下,意识到是在喊自己,就答应了一声。
大哥接着喊:“以后别打梅婷了啊!”
去东北吃个饭,路过的大姐看见他,上来就是一巴掌:“进门我就看见你了,不许在家打老婆!”
然后大姐扭头就走,背影潇洒地像个英雄。
在剧院后台候场,一起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同事也突然叫住他:“我问你个事,你真的不打梁丹妮(冯远征的妻子)?”
冯远征无奈了:“要不过会儿丹妮来,你问问她。”
同事狐疑地看着他,没说话。再过一会儿,同事又冷不丁地开口:“我还是不信你没打过她,要不你怎么演得那么像。”
身边的老友不信任他,甚至连岳母都对他产生了怀疑。
这个剧在热播的某一天,冯远征的岳母给梁丹妮打了个电话,冯远征接了。
电话那头的岳母语气冷淡:“我找京京(梁丹妮小名)”。
梁丹妮接过了电话,老人就一直问丹妮没事吧,最后犹豫了半天,才说:“以后别让远征演这样的戏了,院里面都在怀疑他打老婆呢。”
但最让他印象深刻的还是,一个女孩子对他说的故事。
《不要和陌生人说话》热播的时候,女孩跟自己的姐姐分享剧情:“太可怕了,安嘉和太可怕了,梅湘南太可怜了。”
姐姐沉默了很久,没有说话。
女孩觉得不对劲,追问姐姐发生了什么事情,姐姐说了一句:“我就是梅湘南。”
说完这个故事之后,冯远征对着记者,非常严肃地说:“家暴就是零和无数次,一旦发生第一次,就必须立即制止。”
事实上,冯远征本人的性格,与阴狠变态的“安嘉和”可以说是大相径庭。
梅婷说,演完这个戏之后,每次两个人见面,冯远征都对她尤其的好,仿佛带着某种愧疚感。
2007年,殷桃与冯远征合作过一部电视剧《爱了散了》,聚焦了“无性婚姻”这一话题,在这部剧中,冯远征再次饰演了一个内心阴暗的“变态男”。
殷桃多次在采访中表示,冯远征在片场中与在镜头里,可以说是完全不同——
自己休息时,看到别的演员情绪到位,就会礼貌地提醒工作人员把握时间;讨论剧本时,也会帮着所有人把台词都理顺,从不会只顾及自己。
“现实生活里的他是个特别平易近人的人、脾气也很好、很会照顾人。”这是殷桃眼中的冯远征。
冯远征的老同学岳秀清也曾说:“也就星星和月亮摘不下来,要不他也得摘给他老婆。”
毕竟,冯远征与爱人梁丹妮的故事,一度被称为是“圈内楷模”。
梁丹妮也是北京人艺的国家一级演员,拿过话剧领域的最高奖项金狮奖,父亲是著名剧作家梁信,《红色娘子军》就是梁信的作品。
但一开始,两个人的恋爱,却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。
梁丹妮比冯远征大8岁,在与冯远征在一起之前,她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,身边人都怕她会再次受骗。
更何况当时的冯远征,还只是一个刚回国不久的毛头小子,梁丹妮却已经是圈内小有名气的女演员。
怎么看这两个人,都算不上般配,但两个人就是力排众议、不管不顾地爱了。
1993年的冬天,31岁的冯远征牵着39岁的梁丹妮的手,穿着剧组发的羽绒服,坐上了公共汽车,去到了结婚登记处。
连结婚证带纪念品,花了39块钱,没请一桌客,两个人就这么许下了终身。
两人结婚之后,梁丹妮时常会给冯远征写一些情诗,长长的一篇,用短信发给他。
只是冯远征往往都只回两个字:收到。
冯远征说,“我能做到的,我就尽量去做,但你让我说甜言蜜语,就说不出口。”
梁丹妮喜欢玩偶,冯远征就经常请年轻的演员们吃快餐里的儿童套餐,只为了给梁丹妮集齐赠品里的娃娃。
有时候,两个人走在路上,也会遇到冯远征的粉丝,其中不乏一些举止过火的人。每到这时,梁丹妮就假装看不见,默默走开。
因为她知道,冯远征一定会马上追过来。
生活中,冯远征是一个情绪内敛的人,唯一的一次真情流露,是在2004年的金鸡奖颁奖典礼。
领奖时,冯远征站在台上说:“谢谢我的太太梁丹妮,这是我今年送给她最好的生日礼物。”然后他下了台,把奖杯塞给了梁丹妮。
那是9月19号,离梁丹妮的生日不远,时隔多年,他依旧记得自己领奖时,梁丹妮那张泪流满面的脸。
直到如今,两个人没有孩子,恩爱如初,将毕生的心血,都洒给了话剧舞台。
04
“没有小角色,只有小演员。”这是在人艺舞台上经常出现的一句话。
主角,是从头到尾淋漓尽致的表现,配角,则要看几分钟的光彩,能否被观众记住。
不仅是话剧舞台,在影视剧行业也是一样。
入行三十余年,冯远征演过心理变态,也演过英雄先烈,演过纯爷们,也演过娘娘腔……主角少有,配角多见,但他没有丝毫偏颇,一如既往地倾尽全力。
2004年,他接到了冯小刚的邀请,在《天下无贼》中客串一个劫匪,与范伟搭档。
角色很小,只有几句话的台词,剧本交到他手里时,满打满算也就只两页纸。
怎么演呢?冯远征和范伟都摸不着头脑。
到了片场,见到了冯小刚,两个人问导演,冯小刚吐出几个字:不知道,自己看着办。
原来,这两个角色不过是因为搭好的景要拆了,冯小刚想着要物尽其用,于是多拍了几个片段,正片中还不一定会出现。
两个人开始试戏,范伟站到摄影机下,一张口就是“药匣子”的结巴味,冯远征想着那不能输啊,心一横,就使出了兰花指。
谁知这一试,竟让这个只出现了几分钟的小角色,在观众心里,记了整整17年。
说到同类型的角色,或许很多人会想到《非诚勿扰》里那个爱慕着葛优的“艾茉莉”。
2008年,拍摄《非诚勿扰》时,本来有许多个演员前来试戏,但冯小刚始终不满意,最后还是找到了冯远征。
冯远征看了剧本,问冯小刚,这真的不会被剪吗?
冯小刚说:“剪不剪的,先拍吧。”
于是冯远征叫来了葛优,两个人商量了一番,最后郑重地决定——
一定不能带有讽刺意味地演这个角色,一定要真实、认真地演出这个在生活中本来就合理存在的角色。
冯远征还认真地设计了人物的细节:红色指甲油、珍珠耳环、紧身黑T恤……
拍完第一场戏,葛优对冯远征说了一句:“我真的浑身起鸡皮疙瘩。”
不仅是葛优有这个感受,当时的观众何尝不是如此。后来,这个只出现了几分钟的角色,被提名了百花奖最佳男配角。
蓝天野曾经说他:“冯远征是总那么不一样的好演员,是有担当有想法的演员队长,还是与众迥异的表演教师。”
冯远征自己也说:“能够把自己的名字隐藏在角色背后的演员,就是好演员;能够让人记住你角色的演员,就是好演员。”
05
冯远征时常会想起自己刚进人艺的日子。
每次汇报演出,时任院长的曹禺先生都会在台下看他们表演,表演完之后,先生挨个与学员们握手,口中感慨着:“年轻真好。”
当时的冯远征并不懂这句话的含义,直到花甲之年的到来,他看着年轻的人艺演员,也会不自觉地说出这句话。
2022年9月14日,当他接过“人艺院长”这个交接棒时,他已经60岁了,有着必须要面对的难题。
1983年,人艺国宝级艺术家演出《叫卖组曲》
1992年7月16日,首都剧场演了一出《茶馆》。
这是北京人艺的看家戏,被誉为“一部《茶馆》,半部中国话剧发展史”。
那一天,是自1958年首场演出以来的,第374场演出。这一场演出结束之后,第一批演绎《茶馆》的老艺术家们,就要告别舞台,《茶馆》封箱。
彼时还年轻的冯远征,拿着一个大T恤,在后台挨个找人签名:蓝天野、于是之、郑榕……一个个耀眼的名字在手中的布料上浮现,又在舞台上淡去。
冯远征站在侧台,看完了整场演出,直到演员躬下了身子,观众席的掌声雷动,长达10余分钟。
1999年,剧院做出了一个决定,由年轻演员复排《茶馆》——
梁冠华接于是之的“王立发”,濮存昕接郑榕的“常四爷”,杨立新接蓝天野的“秦二爷”,冯远征接黄宗洛的“松二爷”,吴刚接张瞳的“唐铁嘴”,何冰接英若诚的“刘麻子”……
这是如今在任何一部影视剧,都请不来的顶级阵容,但在当时,遭到的却是观众铺天盖地的质疑。
珠玉在前,不仅是观众无法接受,就连冯远征接到通知时,也是毫无信心。
他找到导演说自己演不了,谁知导演对他说:“演不了,就退出。”
他又去找院领导,院领导说:“要么演,要么辞职。”
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,新版的《茶馆》班子搭了起来,门帘一掀,冯远征提着鸟笼、踱着碎步,将“松二爷”的命运,绕在了自己身上。
再往后,这一版《茶馆》在北京人艺演了300多场,至今一票难求。
时间是温柔的,又是残酷的,时间可以检验一部作品是否经典,却也让这些演员老去,力不从心。
濮存昕已经69岁了,杨立新也已经65岁,他们需要找到年轻演员接过《茶馆》,或者说,不只是《茶馆》这一棒。
但现实是,很难。
北京人艺不同于一般的剧院,要求格外严格,“无论遇到什么档期,都必须以人艺的排练为先”。
但一场两个小时的话剧演出,主演的薪酬只有1500块钱,配角也就1000出头,相比于有些流量明星动辄千万的天价片酬,实在令人一声叹息……
于是,很多演员选择了从人艺离开。
旧人离去,青黄不接。
冯远征在接受采访时曾说,现在很多从戏剧学院毕业的学生,来人艺考试时,用的还是艺考机构教他们考大学时的形体课程,大学上了四年,什么也没学到。
这样的人,人艺自然会拒之门外,“先学做人,再学演戏,很重要”。
2019年,在北京人艺即将迎来建院70周年的年头,冯远征牵头拍摄了一部纪录片:《我在人艺学表演》。
纪录片里选拔了15名学员,进入了人艺的学员班,由蓝天野、吕中、濮存昕、宋丹丹等老演员教学,从最基础的吐字归音学起,选拔合适的演员进入人艺。
学员大多是名不见经传的素人学生,只有一个人较有名气:曹磊,《觉醒年代》中鲁迅的饰演者。
来到人艺之后,曹磊说:“我期待自己能够成为一名真正意义上的好演员,我希望自己能够在耄耋之年,像蓝天野、濮存昕、冯远征一样,获得尊重。”
但可惜的是,因为有别的安排,他只在这里待了半年,就离开了学员班。
现如今的冯远征,已经成为了人艺的中坚力量。
他每天晚上两点左右才能休息,早上七点就要起床去陪着年轻演员做晨课,到了下午还要排练话剧,一直到晚上登台表演。
傍晚五点,首都剧场的后台。
距离话剧开幕还有两个小时,冯远征一般都会在这个时间抵达化妆间,这是在人艺工作了三十年,潜移默化而成的肌肉记忆。
他说:“北京人艺的后台很有魔力的,在那里会让你安静很多”。
从左至右:王刚、冯远征、吴刚、丁志诚、高冬平
这些年,尽管拍了不少影视剧,冯远征从来没有耽误过人艺的排练与演出,他的根依旧在人艺, “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人艺给予的,只要人艺一声召唤,我可以放下任何事情”。
当了院长,他也没有从舞台上下来,演完一场,下来喝一口水,马上就要小跑到舞台前候场。
上台,演出,直到谢幕,掌声如雷。
冯远征说:“只有在谢幕的那一瞬间,你才明白演员的意义。”
06
时间回到2005年,人艺舞台上,《茶馆》正如火如荼地演出着。
某一天,冯远征饰演的“松二爷”,在一场哭戏中,突然格外投入,涕泗横流。
台下的观众并不知道,这个时候,冯远征正在经历生死离别。
早在下午四点来钟,冯远征在去往剧场的路上,接到了哥哥的电话:“来一趟肿瘤医院,爸爸告病危了。”
冯远征下意识地回了一句:“可是我马上要演出啊。”
哥哥催他:“演出不是7点开始嘛,你快先来一趟。”但冯远征心里明白,这一趟去了医院,一旦父亲出事,这场演出就不可能再完成了。
一边是等着见最后一面的父亲,一边是没有B角准备的演出;一边是生与死的永别,一边是期待已久的观众。
那一刻,他行驶在平安大街上,左转是肿瘤医院,右转是北京人艺,他狠了狠心,选择了右转。
两场戏演完,后面再没有他的戏份,濮存昕劝他快去医院看看,冯远征小心翼翼地拨通了家里的电话,梁丹妮告诉他:父亲已经去世了。
父亲离世的时间在七点多钟,那时候,剧场的幕布刚刚拉开。
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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